神兔二象性

突突突

竞乙:我在T1青训那些年(19)

今天是两章合集。


    《暮色与夜色之间》


  【在暮色与夜色之间,埋葬冗长春日故事。】


  DRX一楼餐厅外有一面很大的玻璃墙,我喜欢坐在那里看日落。


  黄昏与黑夜交接的那一段时间,天空还有些霞光,隐约透着鸽灰的暮色,月亮半挂在首尔的高楼上,墙外的那丛竹林在晚风中沙沙作响。


  没有比赛的时候,看日落的心情和训练赛的结果有关,干净利落的胜利,落日就是温柔的夜给予的前奏,倘若输了,什么好风景都多余。


  今天也是如此,使用熟悉的中单刺客带来队伍一把数据华丽但风险很高的胜利,顺理成章的要挨乾熙哥的骂。


  “不会失误的,只是切死AD而已。”我在他的分析声中见缝插针地小声辩驳。


  “全LCK的打野都知道你中路三级六级必打。”赵乾熙反复播放我的死亡录像,他表面上是社恐内向二次元,涉及比赛的时候,藏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却锐利又严肃,你打法上的弱点和缺陷都会被一眼看穿。


  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


  “如果没算准伤害呢?”


  我说不出话来,如果失误,大概率就要葬送一把好局。


  赵乾熙不再赘述,沉默的拍了下我的肩膀,看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


  英雄联盟早就不是杀人就能赢的游戏,中路的目标也不仅是打穿那两座塔。可我习惯于背负carry的责任,抓住一点优势就想凌厉撕开对手的防线,至于怎么打出那点优势,如何承担没有优势的结果,我没有想过。


  眼神跟着暮色一起沉下去。


  和GEN.G时期大家一起做决策不同,DRX的赛后语音里,一般是中野汇报状况,上单闷头操作,赵乾熙指挥,意见不合的时候就由赫奎哥一锤定音。


  大部分时候赫奎哥都会支持赵乾熙的想法。我们的下路一个有清晰思路,一个有绝对话语权,上中野只要认真做打手就能赢下比赛。


  我所不能接受的,就是连一个打手都做不好,于是蒙头扎进峡谷里,肆意倾泻英雄技能,冷静快速的四方支援,磨快这把DRX用以进攻的刀。


  “你很喜欢看日落吗?”赫奎哥来到我的身边,拆开一包薯片递给我。


  我点点头,然后又摇头。


  我喜欢黄昏与黑夜交接的这段时光,并不是生来如此的习惯。


  我曾经拥有大把可挥霍的时间,过着纸醉金迷与昼夜颠倒的生活,只是找不到人生的目标,一个没有路的人,是不会看到什么风景的。


  后来我进T1青训,第一次有了想为某些事努力的念头,2020年春天,我们搬进T1大楼,训练室环境比旧基地好了几倍,十六七岁的孩子,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为一个好位置也抢个没完。又因为青春期的敏感,很快察觉到我和文炫竣之间暧昧的磁场。


  少年的心思总是昭然若揭,大家心照不宣让出来他身边的那个空位,只属于我。我在大家揶揄与八卦的眼神中大大方方地坐到他的身边去。


  打完一天rank下来,闭眼靠在电竞椅上休息,无暇去顾及僵硬的脖颈,脑子里尚且播放刚才的画面,想着哪一波操作,哪一个决策还可以做的更好。一双带着温度的手抚上我的后颈,再到肩膀,轻轻的按揉起来。


  我熟知这种温热和恰到好处的触感,得到放松的神经连着呼吸的脉络传递到心脏,于是得寸进尺的从电竞椅上滑下来,整个颈肩都缩进他的怀里。


  不记得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应该是个双排大获全胜的傍晚,我和他击掌,庆祝我们是电子竞技的天作之合,就与他猝不及防的对视,近到咫尺的距离,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我自己,他伸手理了理我乱糟糟的头发。


  窗外的玉兰花开的正好,他问我,“要不要出去走走。”


  这便是我喜欢看日落的开始。


  我们出行的路线很固定,从那棵树下开始,越过一两段人流纵横的马路,有家口味很好的冷面店,再往前,一条栽满樱花的街道。


  找到了路,看到了风景,藏着的鲜活性子就张扬的显示出来。


  我17岁,像被放飞的风筝摇摇晃晃地在首尔的街道上跑。对什么景色都感到新奇,连天上一朵奇形怪状的云都要喊他看。


  不管我跑到哪里,他总在我身后,好像在我身上绑着什么看不见的线。


  我一回头,他就在,T1红白的青训服,是天上白云与晚霞的颜色。我看着他,到嘴边的形容词全都忘光,只贫瘠的冒出两句,“夕阳好看,樱花也好看。”


  他不看风景,除了看路,就在看我,然后笑着点头应我。


  夕阳沉下去,天色暗透了,可我偏偏觉得在即将到来的长夜里,还有温柔的霞光闪烁。


  那是他看向我的目光。


  于是迷迷糊糊的幸福感像那一片粉色云雾的樱花一样围绕着我,少年清明的理想与宏大未来也暂时丢掉,这便是我职业第一年所有关于他的执念起源。


  我喜欢他,想和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再把首尔四季的落日都看遍。


  因为喜欢他,所以就想知道他的喜好。几乎为零的恋爱经验想不出什么套路,我选择直接问他。


  从简单的问题开始,不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


  【你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晴天。】


  【你喜欢夏天还是冬天?】


  【夏天。】


  【你喜欢我还是你手机壁纸上的女爱豆?】


  【喜欢你。】


  他说完连自己都愣神,低下头不敢看我,结结巴巴半天找不到解释的话来,我也背过身去,假装抬头看风景。


      首尔正在经历日落,将澄澈的天空渲染成明亮柔和的淡玫瑰色。


  夕阳漫天的第二个好处,就是可以藏起胜过一大段情话的脸红。


  后来,我们被调上一队,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比赛是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候,而大部分比赛都在傍晚时分进行。


  在场馆的后台,人造灯光取代了黄昏的暖色,我的眼睛也只会关注赛果,当时我们想着,只要有比赛打,能不能看日落有什么要紧。


  我去GEN.G之后,开始稳稳当当打首发,傍晚去看日落的习惯却无法改变,又为了故意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偏不让光熙哥陪我一起,要一个人出门沿着不同路线去散步。

  

  首尔的傍晚正值晚高峰,人流汹涌匆忙,我偶尔要停下来和认出自己的粉丝拍照合影,有时候晃到T1大楼附近,那棵熟悉的玉兰花树下,有穿着青训服的小选手在打闹,玉兰花的叶子在晚风中摇曳,时不时落下一两片花瓣来。


  我会在首尔的万家灯火被点亮的时候折返,因为GEN.G基地也有为我亮着的灯,和总在门口等我的金光熙。


  我看见他就脚步加快的跑回去,把路上买的章鱼烧或者炒年糕丢给他,语调欢快地大喊一声“回来啦!”他看见我总是很高兴,我给他说路上看到了什么风景,混合着晚风吃完带回来的食物,天上亮起第一颗星。


  2022年的春天如约而至,我搬进DRX在麻浦区的基地里,这里离LOL PARK很近,和我熟悉的江南区却隔着一整个龙山区,和队友尚未打成一片,rank量比以往每一年都多,无暇出门散步,便只在餐厅盯着落日发呆。


  有比赛的日子,DRX的车进入LOL PARK在午后,结束的时候,月亮已经高悬在夜空了。


  所以我看过更多的景色,是从战队的车窗里。首尔的街景走马灯般忽闪而过,将霓虹拖成逶迤的彩色,嘈杂人声被塞进耳朵的歌声阻隔。


  赢下比赛的时候,我们会在车里聊天。洪畅贤话很多,平时又经常被赵乾熙教育,哪次carry了比赛就要拉着他说话,赵乾熙一边刷着手机里的二次元手游,一边沉默的笑。上单大多数都在埋头刷手机,赫奎哥单独坐着看风景。


  第二轮春季赛开始之后,我有了个散步搭子。


  菲姐是四川人,梨大研究生在读,负责DRX_Official国内微博的运营。我每天晚上陪她走下班的那条路,她有的时候给我吐槽老板,如果赶上哪个比赛后的日子,她会激动的和我复盘。


  我第一次和她说话也是傍晚,训练赛大获全胜的我准备去汉江边上夜骑,机车头盔的视野下一眼看到她正在焦急的等公交。

  

  一个大转弯,将刚发动完引擎的车稳当又嚣张地停在公交车站前,机车的轰鸣伴随着路人的惊呼,我把头盔推上去,问要不要送她。


  她一边发懵一边坐上了我的后座,在她的表情中我偷偷勾起嘴角。我很早就注意到她,有次路过员工办公室,听她骂骂咧咧地用中文说我黑眼圈很重,加大了她修图的难度,于是我心胸狭隘的想报复回来。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那个焦急又低头看手机的表情,让我想到第一次和金光熙见面,他赶路与我相撞,偏要把我送回去,所以差点比赛迟到,我也是这样把他送到场馆。


  这也是我和菲姐解释的原因,听完这个,她激动的眼睛都亮起来,还非要给我看她珍藏的我与金光熙的CP向剪辑视频。


  “我磕到真的了是吗?”她看着视频,嘴角上扬到停不下来。


  我要怎么回答她呢,大家努力挖掘的蛛丝马迹和各种甜蜜瞬间,其实不足以概括我与金光熙之间的百分之一。


  我和她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好友,熟了之后我才知道,这位姐脾气火爆,人生唯一爱好是摸鱼和看帅哥,现在多了一个:监督我打比赛。


  用菲姐的话来说,我们二比零可以让她光速下班,二比一勉强也能接受,一比二和零比二都是要让她微博又道歉又受气的窝囊工作。


  “妈的,本来上班就烦。”


  我们春天第一轮上来就打了三连败,然后开始六连胜。第二轮也磕磕碰碰,我的状态神鬼二象性,赛果也波折。


  菲姐经常要绞尽脑汁的编辑不同的道歉文案,还要被老板pua,为了缓解职场压力,她选择来pua我。


  除了日常给我洗脑说我是【世一中】【LCK唯一指定Midking】之外,最喜欢的是用我的名字起各种外号。


  赢比赛的时候叫人家小元宝,输比赛的时候叫我小菜园子,平时...平时喊我糯米圆子。


  对,就是我那个黑称来着。


  这件事在vlog和视频中被传了出去,连韩国人都懂了这个中文谐音梗,现在我去LOL PARK,就听着金光熙用非常标准的中文发音【元宝元宝】的喊我,粉丝也给我做了很多表情包,区别于之前的烂梗图,都还挺可爱的。


  一来二去,都没人记得糯米圆子原本是我的黑称了。


  “就是很像糯米圆子啊~”


  她一边喊我,一边理直气壮地伸出双手来捏我在DRX吃的日渐圆润的脸,像在捏什么QQ弹弹的小熊软糖,我像个胖头鱼一样瞪着无辜的眼睛任她揉捏,在她的碎碎念里,见缝插针地嘟囔着反驳:


  “你可以直接说我胖了的。”


  这倒不是因为DRX的伙食太好,而是因为...因为金光熙他超爱。


  我在GEN.G的时候,光熙哥经常让我刷他的饭卡,还让我多吃肉少吃菜,每天都会监督我好好吃饭,但因为训练量很大,所以我也没怎么长胖。


  不知道他是怎么在直播中判断出我在DRX瘦了的,他把这个归结于DRX的伙食不如GEN.G,证据确凿的说当年他在KZ,他们的饭就不是很好吃。


  所以他觉得一定是饭难吃,导致我又没好好吃饭,于是开始了他的隔空投喂之旅,我收到各种各样的零食快递,半夜rank排到一起的时候,他和我互动的方式也变成了【吃了吗?】


  我只能说,不愧是在直播间都唱《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我的哥,已经深得中国人打招呼的精髓。


  我每次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他,如果说没吃,很快夜里的外卖就会到,然后一边吃饭一边跟着赵乾熙看比赛录像。


  作为中单选手,除了必要的教练复盘之外,我基本上不会看比赛回放,而是专注rank,到了DRX之后,经常要被赵乾熙抓着一起看录播,他会一边碎碎念地指出我大部分的问题,一边薅我的零食吃,伴随着游戏思路的清晰和默契度上升的代价,是我们俩都日渐圆润的身体。


  基地门口的樱花过了花期,春风一过就摇落成雨,在我匆忙赶着去场馆的脚步中被卷动成粉色的云雾,坐上俱乐部的车,今天的第二场比赛是TI打GEN.G,我答应给菲姐要peanut前辈的签名。


  我曾经问过她既然喜欢peanut选手为什么不去GEN.G应聘,她一本正经的告诉我,“听说他们那挺严的,一定不好摸鱼。”


  我皱眉斜她一眼,然后在她扬起来的手里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如你所见,我,宋清元,去年在GEN.G各种营业活动都要被哄着拍摄的知名摆烂选手,在2022年的DRX,遭遇了人生第一次的职场霸凌。不过今天不一样,抓着她把柄的我,终于可以在她的面前扬眉吐气。


  “小菲倒水!”


  她贴心的给我拧好瓶盖,把水递给跑了一路的我,刚到场馆就催我去GEN.G后台,我告诉她我对那可熟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自信满满地往GEN.G基地走,到门口却又开始莫名紧张起来,载赫哥在前两天的直播里委屈巴巴地和粉丝说,以前就要忍受光熙哥每天和他“小元长小元短的”说话,现在来了新中单郑志勋,还要认真提防他拐弯抹角地把话题引到我身上。


  “清元啊,下次请哥吃饭吧。”ADC出了痛苦面具,双手捂脸地对我隔空喊话,“不管你在不在,我们GEN.G的话题也从来离不开你啊~”


  因为害怕挨朴载赫的打,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GEN.G的门突然被打开,是拐弯抹角说话的郑志勋,他看见我眼睛就亮起来,露出可爱虎牙。


  “你怎么来了?”


  “找一下peanut前辈。”


  我们俩同时开口,郑志勋的脸色很快的变了一下,抱着臂眯着眼睛看我,也不帮我去喊旺乎哥出来。我越过他鬼鬼祟祟地从门缝往里看,被他一把按住头,他高我很多,倚着门俯身和我说话。“他不在,有什么事找我吧。”


  【你们家比赛打野能不在吗?】


  我在他的胡言乱语中明白他的意思,挑眉笑着看他,老老实实地解释:“我朋友是他粉丝,我来帮她要签名。”


  他听完这话才不情不愿的把自家打野喊了出来,韩旺乎长得好看,面色含笑地和我打了个招呼,明亮如星的漆黑眼睛即使藏在镜片后,也能立刻吸引别人的目光,我差点要在他弯成月牙的眉眼中脸红起来。

  

  结结巴巴说明来意,韩旺乎听完很爽快地在我带过来的拍立得小卡上签了名,打趣的问我要不要进去坐坐。


  我大概是没办法拒绝帅哥的邀请的,欣然同意,还告诉他GEN.G后台柜子里放着不少去年我没吃完的零食。


  “原来上次施尤扔掉的过期零食是你买的啊。”韩旺乎给我绘声绘色的描述了lehends选手从发现零食的满脸兴奋到吃到之后立刻挂上的痛苦面具,然后一边可惜一边丢掉的全过程,以至于之后看见零食一度都小心翼翼起来,非要先看生产日期不可。


  我听完就一直在笑,让旺乎哥转告lehends选手,下次有空请他喝酒,算是道歉。


  韩旺乎摇头说不用搭理他,给我解释他早就想管孙施尤乱吃零食的事。


  我和他聊的开心,没注意郑志勋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中间,还把我拉到身边靠了靠。


  “旺乎哥~”郑志勋瓮声瓮气地喊了他一声,韩旺乎的眼神在我们俩之间转了两圈,意味深长的摇头笑了笑,拍了下郑志勋的肩膀先回去了,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韩旺乎一走,郑志勋就开始上手捏我的脸,阴阳怪气地学我说话,说“我们的CRUX选手原来是酒鬼呢~”然后又问我,“你和施尤哥已经熟到可以一起喝酒了吗?”


  “你懂不懂什么叫客套话啊?”我跳起来打了他两下,和他说,“我也就只和你单独喝过酒。”


  他这才满意的把我放开。


  “我要走了。”揉了揉脸,我丢下这句话就准备离开,郑志勋从背后把我拉住,嘴唇贴近我的耳畔,“怎么又急着跑啊?”


  “哥哥,我比赛要开始了啊~”我语气软下来,像给小猫顺毛一样拍了拍他的手臂。


  “好嘞~”猫系中单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往我的手里塞了一把糖。


  我的脑海瞬间警铃大作,皱着眉看他,他低头捂着嘴笑,拆了糖纸塞进我嘴里,“没过期的,放心吃吧。”


  浓郁奶香在味蕾上化开,我举着签名版的拍立得小卡,一想到菲姐应该三天都不会骂我了,就蹦蹦跳跳地在场馆的后台乱跑,然后就遇到了李相赫。


  鉴于郑志勋的前车之鉴,我第一时间就把签名藏了起来,他看我两眼,我抢在他前面心虚的解释。


  “我不是,我没有,替我朋友要的,相赫哥,你知道我是你粉丝的。”


  李相赫歪了下头,满脸疑惑地看我,嘴唇微张,却没有说话。


  【原来他没看见,阿西,说早了。】


  我在心里骂了句自己,准备想两句不着调的轻浮笑话逗他,却发现他伸手揉了两下我的脸,他指腹的细茧带来细微的轻痒,我脑子里想出的句子全部被划掉,愣愣地看他,说不出话来。


  “清元,kiyo~”


  他的表情和玩到喜欢的游戏时候一样,但我是Mid king不是jump king啊喂。


  【怎么谁看了我都要捏两把啊~】


  “我真的有吃的很圆吗?”


  我对着镜子看自己,又陷入自我怀疑的捏了两把。菲姐呢,菲姐不理我,她把她的宝贝签名小卡塞进她工牌里,然后才心不在焉的回复我,“啊,是挺圆的。”


  【你们干嘛啊QAQ】

##


  [2022 LCK Spring R2 -DRX vs NS]


  菲姐做完我们2比0的海报提前开溜,我们坐基地的车回去,洪畅贤今天打的很好,心情大好的在车内开始回忆2020年去世界赛的事,聊到被DWG淘汰的时候,矛头指向了坐在前面的赵乾熙。


  “就是你们把我们打回家的。”大部分真心话都会借着玩笑说出来,迟来的秋后算账,洪畅贤说的很激动。输给DWG之后,所有队员都离队,只剩下他一个,年轻选手第一次去世界赛收获这样的结果,他其实也很难释怀。


  “罪魁祸首”赵乾熙也跟着笑,目光却看向窗外,他在怀念什么呢,那属于DWG的一年,和被金雨淋满头的捧杯瞬间吗?


  2020年我还在T1青训营里起起伏伏,所以这两种感觉都无从体会,我看了看当时同样在DRX的赫奎哥,他没有参与这个话题,摇着头看向激动的弟弟,偶尔说一两句话。今夜首尔的月光很亮,皎白月色透过车窗洒在他的侧脸上,照应着他轻柔的笑容。


  明媚春光总是短暂,2022的春天流逝在菲姐写下的各种赛果文案,我深夜rank的战绩和电子屏上反复播放的比赛录播,金赫奎软绵绵却带着令人信服和安心力量的语调里。


  我们春天常规赛的最后一把比赛是打T1,已经17连胜的T1,菲姐和我说,别担心,她已经提前写好了零比二的道歉文案。


  我嘴上骂她根本不相信我,心里却也没底。


  我职业生涯至今对战T1零胜率,去年夏季赛加季后赛被三杀,今年春天第一轮也被打了二比零。


  像受到某种诅咒,我们最终还是让菲姐的文案有了展示的机会。


  这是我第五次输给T1,所有人都在歌颂T1春天常规赛全胜的奇迹。虽然已经过了输比赛就哭的阶段,但看着惨淡数据,听着山呼海啸般粉丝的欢呼,作为失败者,眼下还是发酸。

  

  我永远对T1有着别样的情感,太想战胜他们和证明自己,不仅是因为我出道在那,不仅是因为T1放弃过我。


  而是因为李相赫,我最想接近的那个人。

  

  在所有目的都已经达到之后,我又开始贪心,想着要击败他才好,这样才算证明我也很强,有撑得起可以站到他身边与他相配的荣誉,让他真正把我当成大人来看,不是懵懂跟着他的脚步在后面躲着的小孩。


  沉默地回了基地,一个人坐在餐厅里看窗外,外面下着雨,听着穿林打叶的声音,思绪如同细密春雨般杂乱,我忽然有点想哭。


  “哭哭哭,哭成小汤圆。”菲姐在背后按上了我的肩膀。


  “你不是早早下班了吗?”我擦了一把眼睛。


  “谁说我是来上班的?”她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掏出钱包晃了晃,“我发工资了,请你吃饭。”


  她不由我分说就把我拉到烤肉店,告诉我这是她留学几年吃遍弘大最喜欢的一家。


  她像个安利狂魔一样把裹着酱汁的烤肉塞我嘴里,我被辣到疯狂喝水。


  “辣吗?我没放多少辣椒啊?”


  她又给我倒了杯水,然后盯着我的眼睛和我道歉,告诉我她不该早早就写零比二的文案的。


  我面色潮红地摇了摇头,说“没事,那毕竟是T1,我就从来没赢过他们。”


  “T1怎么了,T1的不是人?”她举起酒杯的手放了下去,拍了下我的肩膀,很有激情地说,“比你多长个脑子还是多长只手?”


  她可能是喝多了,对着我猛猛一顿夸,又拉着我的手逼我发誓。


  【我,宋清元,一定要让菲姐当上冠军运营。】


  我问她,“你不是天天上班摸鱼吗?怎么还有这种宏大理想?”


       菲姐开始启动社畜的疯狂吐槽模式,说到激动处还加上两句我听不懂的四川骂人话,从老板上一秒夸她工作能力强,下一秒就让她加班开始,数落起国内工资低消费高来。

  

  末了她吞下一口炸年糕,说“你不知道现在国内找工作有多卷,你争点气拿个冠军让我丰富下履历吧。”


  我低下头给她想办法,试探性的说,“要不我雇你吧,一个月给你10万。”


  她弱弱的问了我一句,“韩元吗?”


  我摇头说,“当然是人民币。”


  她举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咽了下酒,眼下发光,拉着我的手死死不放,立刻喊了我一句【小宋老板好!】,还说明天就把辞职报告甩在傻逼老板脸上。


  可第二天她还是匆匆忙忙踩着点打卡上班了,问就是要为当冠军运营的理想而努力奋斗,然后骂骂咧咧地给我修图,说LCK的化妆师用的什么粉底,把我们的漂亮小元涂那么黑,像她早上上班吃的茶叶蛋。


  我熬夜打了一晚上rank,蔫了吧唧地听她说话,菲姐气的猛拍我一把,说“打起精神来啊,小菜园子!”

  

  然后她塞给我一瓶褪黑素,明明是药,却做成小熊软糖的可爱造型,僵硬的软下语气和我说,“少熬点夜啦,我P图很累啊!”


  ##


  季后赛第一轮开始前,队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训练赛的成绩总是不好,一次次破碎的基地画面像梦魇一样萦绕着我们,复盘和rank也心浮气躁,恶性循环的结果就是大家的心态一个接着一个出问题。


  上野垂头丧气的分享职业生涯经历过的痛苦,赫奎哥总是沉默的笑,这个背负了太多苦难的人,轻飘飘的一句回忆,随便哪段经历,都能带给人一锤砸中心脏的钝痛。


  或许因为已经拿到过冠军,乾熙哥不会参与这种场合,我曾以为拥有过最高荣誉的人和我们总是不一样的。


  但其实不全是,赵乾熙有异于常人的游戏理解,也有我所羡慕的能力:关于输赢得失的钝感力。

  

  无休止的内耗从不是他考虑的事情,所谓英雄联盟职业选手也不过是他恰好选择的路。这样的人,很可怕,也很可靠。


  所以我这么个自负嚣张打法的人,遇上他,也听之任之的甘愿。


  当然他并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大前辈,骂完我之后,还会别别扭扭地问我要不要帮他抽卡。


  我随手点了一发十连,画面上突然金光忽闪。


  赵乾熙欲西又止地大叫一声,鼠标在屏幕上飞快的操作着,然后突然开始兴奋地唱起歌来,看我的眼神比我上次听他指挥,用乐芙兰一拖二成功偷家还激动。


  之后他就经常笑眯眯地喊我抽卡,我也没大没小的说,“今天我的幸运值用完了,帮不了啦。”


  他点了点头,第二天又问,“你今天的幸运值还在吗?”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又帮他点。或许我真有好运气,每次抽卡都有不错的结果。


  这件事从他的直播间传出去,我又多了一个称呼——【好运小元】


  我想,如果我真有好运,能不能悉数换给赫奎哥。


  作为职业选手,承受痛苦是比享受胜利喜悦更多的时刻,真正使你强大的是——放下痛苦,报之释然的笑。


  金赫奎很早就在英雄联盟电子竞技的赛场上,在两个联赛都捧过奖杯,却始终没有最重分量的那个。


  这个永远温柔的人,面对苦难,如同清风拂山而过,只给心脏留下细簌轻响,再无其他痕迹。


  在每一个看他努力rank的夜晚和因为腰伤而艰难弯腰的时刻,我才终于明白,郑志勋为什么对与赫奎哥同队有执念,为什么珉析总说要给他一个冠军。


  岭南神鬼文化丰富,多的是起锅烧炉都要算两卦的人,我妈在全世界买楼,自然信点玄学道理。可惜,她生我的时候多半没请人做过法,不然怎么生出我这么个离经叛道的人来,管你哪路的神,通通不放在眼里。她带着我在寺庙拜佛,我却只想着厨房后院的素斋是不是真的做出来比肉好吃。


  可即使是这样的我,也会在看向赫奎哥的时候想着——


  如果真的有神明,随便哪位都好,拜托听见我的祈愿,请多眷顾他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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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花三落》


  好吧,幸运女神又一次没有眷顾我们,我们季后赛第一轮打满然后输了,四面八方的舆论跟随失败的结果而来,就像惊雷之后跟着的暴雨打在我们身上,灼热烫伤所有人的心气与梦想。


  菲姐发完微博之后,习惯切小号来用自己的虎扑十年经验与骂我的人对线,今天忘了切号,用DRX_Official官方号开怼起了下面第一条点赞数最高的骂我的评论,然后她秒删,给我发了个【哭哭】表情包,说,“我可能要失业了。”


  我刚复盘完,随意划了些网络评论,自嘲一般地回复她,“我可能也要失业了。”


  发完消息,我开始回避看社交媒体,关心或者嘲讽的那些话都无暇顾及。


  我盯着韩服排名看,高高挂在前列我的ID,是唯一还能引以为傲的东西。就像抓住最后还能证明自己的救命稻草一样,我开始埋头疯狂rank,可各种丧气念头总是见缝插针的挤进来,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灰色的屏幕正在冷冰冰的嘲笑着我—— 

       

      【我算不准伤害了。】


  我第一次对我熟知并且保持漫长持久热爱的河道草木,使我安心入眠的峡谷白噪音,引以为傲的中单英雄,感觉到前所未有地恐惧和厌恶,腹部开始隐痛,不受控的干呕起来。


  第一个发现我状态不对的人是文炫竣,最了解我习惯和打法的那个人,只需要看一眼我的rank战绩就能敏锐察觉到异常。


  他在游戏里给我发消息,想了一会又给我发kkt,我统统回复“没事”,他没在发消息,过了一会就打电话来,告诉我,他在DRX基地的楼下。


  所有紧绷的弦在看到他的时候全部断裂,在肆无忌惮蔓延而开的安全感里,我才开始在我最熟悉的温暖怀抱里无所顾忌的哭。


  他在我的额头上留下很轻的吻,回应我每一句带着哭腔的话,擦着我的眼泪,在首尔春天温良的夜色里,用他坚实温暖的臂膀建起坚固的城池堡垒,用以安放我快要破碎的身体。


  他每天陪我双排,夜里挂着电话哄我入睡。我开始了我挣扎求变的恢复期,还算顺利的结果。赵乾熙偶尔在播放录像的时候,也会满意的拍两下我的肩膀,夸我打的好,说我天赋高的夸张,这么快就可以找回状态。


  以往他夸我,我都会高兴半天,甚至当成喜报在直播间里和大家分享。但这次没有,我看着我很快见底的褪黑素瓶子,一页一页刷过去的rank记录,忍受菲姐又骂又心疼的话语。

  

  把所有的中单英雄都练到最满意,稍有瑕疵就像得了什么强迫症一样的重打重练,把我中路的塔加防加固,围成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


  其实哪有什么轻松就能得到一切的天才,为了拾回自信,我真的、真的很努力。


  把当年那个莽撞又无畏的CRUX丢掉,我在2022年才开始认认真真的规划起我的职业生涯来,菲姐谈笑时说的那个梦想,像杀不死的萌芽一样钻进我的脑海里。


  这个念头在我看了2022年LCK的春决的时候放到最大,在T1夺冠的那个晚上。


  我和文炫竣同天出道,同时被调进一队,同时去了冰岛,又一起四强回家,几乎完全一致的生涯履历,直到这个晚上才有了变化。

  

  他最终比我更早的站在了决赛的舞台下,先我一步看到了LCK落下的金雨。


  上野和下路都证明了自己,珉析终于拿到了他与2020年失之交臂的冠军,李相赫捧起了他的第十座联赛奖杯,大家各有圆满故事。


  我被场上的金雨晃了眼,菲姐握了下我的手,问,“你还好吗?”


  我歪着头看她,眼神异于平常的凌厉。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问我这个问题,以前载赫哥也会问。


  问我好不好?


  我该怎么回答?


  我要说我为我青训时期的朋友们终于圆梦而开心?还是怪我自己选错了路,应该留在T1,说不定可以混个冠军?亦或是被激励了回去通宵rank夏季赛继续努力?


  或者说是最简单的形容,羡慕嫉妒恨?


  都是,都不是。


  我心中隐隐升起一团躁动的火,在胸膛里燃烧着,把所有复杂情绪都付之一炬,脉搏在跳动,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唯一还存在的想法,从我的心脏一直传递到大脑里。


  “为什么,站上去的人不能是我呢?”


  是,他们在T1,我们有总是在遗憾落寞的赫奎哥,不是降薪就是要打替补的赵乾熙。三板斧的上单,去年尚且联赛垫底的打野,莽撞没脑子的中单。


  那又怎么样呢?


  电竞最不缺乏的就是奇迹。


  他们总喜欢把李相赫作为电竞世界的反派,因为他是荣誉等身的三冠王,可他难道就不是和我们有着同样目标的职业选手吗?


  既然都是选手,又有什么正反派之分。


  电竞和小说不同,夺冠不是故事的结局,分开和遗憾总是常态,不是简单只要击败反派就能拯救世界的热血动漫。


  竞竞世界从来都没有什么大反派,使你失败的是总少一点的努力,缺失的幸运值,无谓的争吵与伤病的负担和一次次失败后被磨灭殆尽的心气。


  换句话说,职业选手最需要战胜的是自己。


  我想要我的双脚站在最华丽的聚光灯下,我想要我和我队友的手一起把那个我看了无数次的奖杯捧起来,我想要在我最喜欢的英雄上刻上由我而起,与我共生的ID,我想要把某个古老或现代的都市变成打下我烙印的城。


  无论身边的人是谁,无论我的ID刻在红的,黄的还是白色的队服上。


  菲姐有些被我的眼神吓到,看着我愣愣的说不出话来,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你还记得你的梦想是什么吗?”


  她犹疑的小声说,“当...冠军运营?”


  我点头,看了眼台上合影的T1全队,回头报之她灿然的笑。


  “我一定会让你如愿。”


  ##


  首尔的五月,梨花开满城,今天是DRX季中粉丝见面会的日子。


  我躲在基地后面的花丛里给文炫竣打电话,“FMVP会来我的粉丝见面会吧~”


  “嗯,我可是CRUX选手的第一个粉丝。”他压低的温柔气声通过电子设备传过来,让我的嘴角不受控的勾起。


  “咦~”


  我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只DRX的吉祥物小熊造型的玩偶,发出了菲姐带着川普的嫌弃声音。


  “你在这干嘛。”我把她的头套摘下来,重的我差点没拿动,重心不稳地被她扶了一把才站好。


  “哪个傻逼写的策划案啊,让我套着这个在门口给粉丝送应援。”她缩在毛茸茸的小熊皮套里,火力全开的输出,一拳打落树上的梨花花瓣,“我下午都约好和我的crush去延南洞玩了。”


  捕捉八卦要素的我,缠着让她细说,听完之后,我比她更激动地希望她下午去约会。


  “可我要上班。”


  看了眼粉丝见面会的时间,我把她的头套戴在了头上,自信满满地对她说,“我替你上班,我不说话,没人认得出来。”


  菲姐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有些...嗯?猥琐?


  她一边喊我亲亲小元宝贝,一边给我套上了小熊皮套,我再转身的时候,她已经跑没影了。


  我摇摇晃晃地转身去粉丝见面会的入口,这套玩偶服对我来说太大了些,走起来有些吃力,头套很重,感觉又把我压矮了一截。


  “i”人变成皮套人之后自动切换成了“e”模式,我顶着可可爱爱又重重的小熊脑袋,跳着舞到处和漂亮姐姐贴贴,顺便给大家发应援。


  直到我看见文炫竣,他正弯腰低着头和一个漂亮女孩说话,于是趿拉着小碎步准备过去给他两拳。


  刚扬起的手,应该说是一段圆圆短短的毛茸茸手臂还没落下,我被他们两一起发现了,他们同步抬头看我,那个漂亮女孩还激动地说想和我合照。


  我...我捂着眼睛摇摇摆摆的跑去给那位粉丝抓了满满一大把我们的应援,又把文炫竣推到旁边去,非常骄傲的叉着腰隔着他们合了照。


  主打一个虽然生气,但敬业。


  把粉丝差不多都送了进去,距离开始还有45分钟,我有充足的时间对着基地楼下的梨花树生闷气。


  “他这么可以离得那么近!”


  “过分!”


  “西八!”


  “妈的!”


  我气不过也想不通。就对着梨花树来了一拳,可惜隔着玩偶服,力度软绵绵的,连树叶子都没动一下。


  郁结于心的火气更甚,于是踢了它两脚。


  如果有路过的粉丝看到,应该会觉得DRX的吉祥物小熊突发恶疾,或者和基地的梨树结了仇,光天化日在大街上公然与之搏斗。


  我是想不到这些的,我视野受限,只能盯着树看,脑子里嘛,当然还想着刚才的事情。


  于是抬起腿,又给它来了一下。


  笨重的头套因为动作太大往下滑,带着我重心不稳的往后倒,我在惊慌中稳稳当当地跌进熟悉的怀抱里,细细簌簌的梨花落了满身。


  文炫竣把我的头套摘下来,拂掉我头上的花瓣,我穿着玩偶服,对他一只手就能轻飘飘的拿起那个我戴着就把我压的更矮的头套很不满。


  我的眼睛和我们可爱的吉祥物小熊一样圆圆的瞪着他,但没有那么和善,充满着怒气。


  “那位是我们的...嗯...cp粉?让我在我们的合照上签名。”他慢慢给我解释。“还问我,一会可不可以和我们俩一起合影。”


  我用毛茸茸的手捂着脑袋,语气别扭的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有只小熊想打我,我都没来得及签。”


  “你还挺遗憾的是吧?”我对着他来了两拳,咬牙切齿的说,“一会我进去让你~慢~慢~签。”


  他也不躲,低头看我,然后笑出了声。


  “不许笑。”


  “好~”


  他非常乖的立刻收了笑容,敛着嘴角,笑意转移到他的眉眼上,伸手用衣袖给我轻轻擦汗,带来一阵柠檬草的气息。


  我坐在梨花树下的凳子上,穿着毛茸茸的玩偶皮套,让春决FMVP鞍前马后的照顾我。


  他一边举着小风扇,一边喂我吃东西。


  我吃着薯片巧克力,腮帮子鼓鼓的说不出话来,眼神示意他给我开罐可乐。


  他单手开了可乐,然后送到我嘴边。“气泡有点多。”


  脆生生的气泡声响起,碳酸的清爽压下甜腻的零食与初夏的闷热,比微醺的酒更加醉人,我晕乎乎的看着他,晃了晃脑袋说,“我头发乱。” 然后把圆圆的手举到他面前,“我是小熊,没有人类的手。”


  于是他又伸手帮我理头发,拆了一个冰淇淋,在我面前晃,我的视线跟着冰淇淋飘来飘去。


  他盯着我看,眼神里的星光像要化成柔和的春水来,把冰淇淋的第一口给我吃,语气轻快又柔和。“小熊没有手,但小熊能吃冰淇淋。”


  “帮我擦擦~”我抬头看他,嘴角挂着香草奶油。


  初夏的风骤起,梨花又落了下来,他的吻和花瓣一起落在我的唇上,这是一个带着花香的吻。


  “小熊还会脸红呢~”他说。


  #


  夏季赛开始的第一天,是我的生日,往年都在基地过,今年不太一样。我妈来了首尔,干净利落二比零,她开车接我去吃饭,然后我们顺着汉江散步。


  她和我爸春天的时候离了婚,成为韩媒报道的某财阀公子的神秘前妻。


  她并没有告诉我原因,但我什么都知道。其实大人有什么事总是想瞒,可孩子总是最先发现不对劲的——


  我爸有个私生子,大概在他们分开没多久就有了,她可以原谅谎言和情色欲望,但不能原谅背叛,不是对她的背叛,而是对我。


  她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我告诉她。“妈妈,我在首尔的时间比你长多了。”


  她和我说了很多,保证绝对不会影响到我的比赛。


  我摇摇头,说“什么都影响不了我的比赛。”


  我们沉默的看着江水。


  我率先开口,问“你恨他吗?”


  她没有回答,僵硬的愣在一边,华丽的耳环在江水上映射着璀璨,她的表情错愕——惊讶于她一直保护在温室里的女儿,已经这么快就成长到可以和她谈论爱恨这种复杂问题的时候。


  “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打职业收获最多的就是被教会如何理解爱恨。


  过了今天,我就20岁了,站在过世界最高的舞台上,看过明媚春光,也被极北之地的寒风所裹挟,背负谩骂和没由头的憎恶,也拥有很多很多爱。


  她说,“我爱过他,我不恨他,我感谢他。”


  “感激?”我疑惑挑眉。


  “因为你,我的女儿。”空荡荡的无名指上尚且还有指环的痕迹,她理了理我的头发——我打比赛的时候总会不安分的折腾自己的头发。


  我像听错什么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大脑缺氧想不出要说的话。


  记忆被拉回永远湿润温暖的广州,回南天里晒几天都干不了的衣服,木棉花如火一般开在高高的枝头,贴着窗花的彩色玻璃窗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我爸当年沉迷星际,无暇陪我玩,就把我抱在他腿上看,我还没有到可以熟练操作的地步,但看会了之后经常对着他的战术指指点点。

  

  他一开始抱着戏谑的心态跟着我的思路布防布控,后面发现这样就可以很好的赢下比赛,于是看我的眼神热切又惊讶,开始频繁的问我思路和策略,我总能很好的应答。


  我那时不懂,为什么本能思维脱口而出的话却总能让他恍然大悟,但他赢下游戏就会很开心,然后带我去买宝可梦的卡带,陪我一起开卡。

  

  我为了让他多陪我玩,就绞尽脑汁的去帮他赢下游戏。


  “我们家清元是打电竞的天才。”


  “这是抽到的第四张可达鸭了。”


  “等我们把所有宝可梦都集齐,就去游乐园玩吧。”


  记忆的洪流退潮之后,那些闪着光的贝壳就是最美好的时光。


  可是我啊,当年还剩一张卡片就集满了。


  所以至今都记得缺失的是哪一个宝可梦——【基拉祈】


  一千年苏醒一次的宝可梦,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许愿星】。


  三角星星的脑袋上各贴着一个蓝色许愿笺,可以实现召唤者的三个愿望。


  我在空洞的大房子里一个人度过孤寂夜晚的时候,总是会想,是不是因为我没拿到那张代表许愿的卡,所以我才总是不得圆满呢?


  后来,我打英雄联盟,我打职业,才懂我爸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生来就具备电子竞技的天赋,所以合该在这个舞台闪闪发光。


  我就这样长大,用自己的努力获得很多很多人的喜欢,学会生活,独立决定人生的选择,不再害怕世界,不再恐惧社交,现在连哭都很少。


  成熟到连妈妈都开始恍惚,原来我已经这么大了。


  我后知后觉地才想起来我该问她什么。


  “妈妈,我变成你的骄傲了吗?” 


  


  我曾经在理解了我荒诞家庭的构成之后,怀着憎恨看待这两个与我血脉相连的人,后面我发现,我做不到。


  我还是会感激那个最先带我进入这个华丽梦幻世界的人,最先发现我游戏天赋的人,即使他后面选择忽略我的一切想让我去做名利场的傀儡。


  我还是会感激那个从小数落我不务正业,觉得除了家之外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危险之地,最终却开始逐渐理解我的人。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给了我一把钥匙,属于【柯尼塞格agera rs】——全球量产直线速度最快的跑车,开到最快的时候,无异于在地表飞行。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她以前不理解,连让我走出家门尚且都觉得危险,甚至把给我买车当做威逼利诱我去读书的手段。人生的前20年都在扮演嚣张纨绔,后面耽于声色享乐,现在终于开始学着做妈妈。


  我有些迟疑地接过那把钥匙,眼睛望着天空,首尔夜色迷蒙,江水摇晃,让我心上波澜骤起。


  我骑机车的时候,喜欢逆着风骑,好像不添点困难就不能给我的枯燥人生带来刺激,耳机里放着重金属摇滚和节奏型说唱,混合引擎的轰鸣,奏暴乱无序的曲,八百米外气场全开,永远追求喧闹,躲避孤独。


  后面我打职业,也感觉总是在逆风。


  使我前进的是天赋,努力,默契的队友,坚定的爱人,相信我的朋友和陪伴我的粉丝,他们在后面推着我,我才能一直往前走。


  现在多了最后一个因素——家人的爱。


  像给老旧发动机添上一把新油,只需一个推力,就可以改变风向,让我乘风而起。


  妈妈擦了擦我眼角的泪水,说:


  “飞吧,清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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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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